当队伍在操场列阵,呵出的白气此起彼伏,像无数细小的灵魂在清冷的空气里游弋。教官的口令劈开晨雾——“正步——走!”
右腿绷直踢出,划破凝固的空气,带起枯草与尘土的气息。脚掌在离地二十五公分处骤然定格,这个瞬间,你能感觉到深秋的风从裤管钻入,顺着小腿往上爬,像冰冷的蛇。但你不能抖——全连一百多条腿悬在同一高度,微微颤抖着,却倔强地维持着那条看不见的直线。
右手折向胸口,小臂水平,拳头带着风擦过作训服。手臂与身体构成精确的直角,每一次摆动都是一次测量。指尖渐渐麻木,指关节在寒气中僵硬,但摆臂的节奏不能乱——噼啪,噼啪,袖口摩擦的声音整齐划一,像秒针在走动。
脚掌重重砸向地面,全身的重量通过脚底传遍大地。你能听见脚跟撞击的闷响在操场上回荡,一百多双脚同时起落,震得脚底发麻,也震碎了草叶上的薄霜。每一次砸地,都惊起几只觅食的麻雀,扑棱棱飞向光秃秃的树梢。
最考验人的是定位练习。金黄的梧桐叶不时飘落,有一片正好落在你定格的帽檐上。你听见自己的呼吸,看见前排同学后颈滑落的汗珠,在晨曦中闪着光。身体在微微摇晃,但你在心里数着秒——一、二、三……直到小腿抽筋般疼痛,直到那片叶子被风吹走。
当朝阳终于越过教学楼顶,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修长。你看见无数条腿在同一高度起落,无数只臂膀以相同角度摆动,影子与真人构成重复的几何图形,在操场上缓慢移动。那种整齐划一的美,近乎残酷。
这就是深秋的正步——踢出去的是年少轻狂,定住的是青春纪律。在一年中最萧瑟的季节,用最规整的步伐,走过最后一片飘落的梧桐叶,走向一个你当时还不懂的、关于成长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