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九月的太阳像一面烧红的盾扣在操场上,我们穿着尚带浆味的新迷彩,鞋底胶粒被烤得发软。教官的嗓音却比阳光更烫:“今天带大家复习擒敌拳前六式,第一式——贯耳冲膝!”他左脚猛踏中线,地面灰尘呈圆环炸开,双掌并指如刀,从腰际划弧贯耳,啪一声脆响,仿佛抽在无形的敌人脸上;与此同时右膝携风雷之势上冲,迷彩裤管被气流撑得猎猎作响,像一面迎战的旗。六百名新生同时吐气开声,六百道掌缘劈出六百道白浪,六百只膝盖掀起六百道热浪,汗珠顺着眉骨滚进嘴角,咸得发苦,却苦得痛快。
第二式“抓腕砸肘”,教官身形一转,左手铁钳般锁喉,右手成锤砸向肘弯,骨节相撞的闷响像木桩撞城门,我们跟着沉肩坠肘,空气被撕开一条缝;第三式“挡臂掏腿”,他前臂格挡成铁栅,后手如毒蛇穿裆掏腿,一气呵成,我们脚步杂沓却倔强,草屑被踢得四散;第四式“砍肋击胸”,五指并拢如短斧,斜劈肋缝,再变直拳捣胸,教官吼声未落,我们胸口已先被自己的心跳擂鼓;第五式“缠腕绊腿”,臂如藤蔓缠敌腕,脚似铁镰扫下盘,操场被划出条条土痕,像刚被犁过的战场;第六式“砸面击腹”,双拳扬起过顶,再借腰力贯下,拳风压弯草尖,汗滴被震得离体,悬在日光里像碎裂的微型镜子。
六式走完,太阳已斜,我们的影子被拉得修长,像一排未出鞘的刺刀。教官收势,背对夕阳,轮廓镀上一层火红,声音却低下来:“套路会忘,筋骨会老,可你们刚才那声吼,已经把自己吓醒了。”那一刻,胸腔里仿佛有滚烫的铁水浇进模具,烫得我们不敢低头。夜里回到宿舍,手臂酸得抬不起,却有人仍偷偷在空气中比划贯耳冲膝,窗外虫鸣被掌风惊得断续。我们知道,从这一式开始,少年时被窝里的软梦已被膝顶撞碎,取而代之的是骨节里隐隐作响的、属于成年人的硬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