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家好,我是本期“进贤之声”的发声者邹勇。
苏轼漂泊半生,常州的藤花旧馆成了他的终老之地。庭院里满架的紫藤花和简单的饭食,足以编织一个宋朝之魂的故事。文人墨客总喜欢赋予花草以不同的风骨。耐得住风雨便是君子,赶热闹终不长久。可那一方烟火地终究不肯委屈了这些花草,借着它们的五蕴七香,告诉我们生活的滋味在一道道吃食上,“吃”是本能,是礼节,也是艺术。
吃,为的是生存,更是对过往的珍重。
十五年前,我的小学学校还深藏在一条幽深而喧嚣的小巷里。虽然又吵又闹,却能让我将无可安放的精力挥霍在小巷的每个角落,勾引出我如此细碎、明确的记忆-----比如对味道的感觉。
一棵巨大的香樟树,阳光从枝叶里渗出来,打在脆得像干粉皮的塑料桌上。这家米线店的老板娘有着高爽的喉咙,一边闲嗑,一边麻利地在白瓷碗里放佐料。半碗米线加半碗汤汁,一热一冷正爽口,汤上浮着几点辣椒星子和几片香菜,红绿相间也好看。吃几口,米线里会冷不丁地冒出花生米和萝卜干,呵!香。如果愿意多加三元钱,就可以在汤碗里加上几片猪牛肚。知道小肚什么时候最香吗?就是老板娘将它摆在案板上,操刀将它破开切成薄片的那一瞬间。刀片磨擦着肉,使它的香气“噗”地弥漫在整个香樟树下。
远处卖棉花糖、甜豆花、咸豆干的流动车子悠悠吆喝着,慢慢地只听见那长长的尾声:“糖……呀!糖……呀!”再去远些,只听见“啊……呀!啊……呀!”车轮慢慢地转,带走了我一去不复返的童年。儿时的时光好似一本书,快快地翻动着,总觉得离最后一页还有很远,可是结局突然出现在眼前。
小学毕业后,家搬得更远,再也没机会来小巷吃碗米线、喝瓶冰凉的杨梅汁。或许即使来了,小巷的味道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了,因为童年里保存着除酸甜苦辣咸以外的第六种味道。
吃,是维系家庭的力量。
《人生果实》里的银发爷爷总让我想起自己的外公。幼年时,他给我定了很多餐桌规矩,比如:吃螃蟹不能贪多,因为螃蟹是生凉之物,须就着醋才行;再比如喝鸭汤时不能舀得太满,而要像吃甘草汤那样喝完一勺再盛,因为鸭汤喝得太快易烫伤喉咙。如果家人回来吃饭,一定要等他们归来,再一同用餐。家人做了一桌简单乃至粗糙的饭食,都要吃得快乐。以至于长大后,回忆起外公,最多的便是吃饭的场景。一老一少坐在丝瓜架下,寂静地咀嚼,沉默地吞咽。在昏暗的灯光下,没有任何交流,只能听见外公轻微的呼吸声和我筷子触碰碗底的声音。
晚饭,要一家人一起吃。即使他们有事晚归,也要一起喝杯茶。这,或许就是家庭。
吃,是一种艺术化的慰藉。
食材多与土地接近,几十年辗转,让更多的中国人从土地奔向都市,又在都市的某一角落隐约勾勒出土地的模样。可这些菜市场有时流露的并非是诗意,而是艰难、沉重和疲倦。可是菜摊上的生命,也在四季里被锤打,和那些从田地里挖出来的蔬菜一样,一身的泥巴和草屑,生机勃勃,透着劲儿生活。正如VANA在《一起去逛菜市场吧》所言“室内的人们怀念起曾经胸怀敞开、一览无遗的大地,在那片土地上的人们被生存拉扯出弹性,他们对磨难既畏惧又敬仰,余下还有一点儿不甘。而这种态度,恰好是离开土地走进城市的人们正寻求的。”
吃,可以慰藉自己,也可以慰藉他人。《巴贝特之宴》里的女管家,花尽前半生的财富,借助精美用心的食物向她的救命恩人们描绘着生命的丰韵,将“吃”升华成了一种智慧、一种艺术。